当时,在被困七天七夜后,这对夫妇才被救出;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,让他们对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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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谢小婉
15年里,王灿林和陈绚很少提起这段经历:2008年5月12日,他们坐着中巴车离开汶川县县城不久,那场举国悲恸的大地震来袭,混乱中,这对来自广东的新婚夫妇与百来号人一起,被困在山区野外,靠着不多的粮食,守望相助。
直到5月19日,在被困七天七夜后,这对夫妇才被阿坝军区救援部队救出。15年中,时间试图磨灭一切,也确实做到一些,慢慢地王灿林和陈绚对这段记忆也有了些许模糊,但仍有一些无法磨灭,在特大灾难面前有过生死攸关时刻,复杂情绪在15年后依旧不时显现。
地震来临 被困野外
时间流逝,让记忆不再清晰。
15年后,王灿林和陈绚在描述地震来临的场景时,总会用到“大概”“好像”等形容模糊的词汇,但有一幕他们都记得真切。“大大小小的山石翻滚,不停往下掉,突然间天就暗了下来,完全黑了。”陈绚回忆道。在黑暗中,这对新婚夫妇曾短暂失散。
2008年,来自广东的王灿林和陈绚新婚不久,计划在四川度蜜月。5月12日,他们从汶川坐中巴出发去九寨沟,当天14时28分4秒,地震来临时,他们正在山路上颠簸,没有感受到多大的震动,看山石滚落又急又凶,还以为是遭遇了泥石流。
眼瞅着车上的人纷纷跳窗逃生,王灿林率先反应过来,推着陈绚到车窗边,二人先后爬了出来,在昏暗的天色下,到处是喊叫声和山石滚落的声响,湮灭掉彼此呼喊的声音,两人在慌乱中失散。
王灿林在黑暗中摸索:“伸手不见五指,我听到有个女的在喊救命,应该是当地人,身上受了伤,都是血。”顾不上分辨是谁,他拉上这位妇女就往安全地方跑。
当大地的震动稍作平静,天色重亮,王灿林和陈绚才终于找到彼此,在生死一劫后,紧紧抱在一起。回过神来观望四野,山路和通信已被阻断,他们与同路段的其他游客、当地的村民共计百来号人,一同被困在汶川县雁关乡青坡村永康养蜂场附近的一处山石上。
“一开始大家都有点彷徨,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,没法跟外界取得联系,也不敢动。后面,大家聚集起来,先解决吃喝问题,再后来,队伍里有人尝试走去外面打探消息。”王灿林说道,“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孤岛。”
被困七天 守望相助
要解决一百多号人的吃喝,并不容易。现有的不过是从附近的房屋中找出的两袋大米、几桶饮用水、村民们种的一点蔬菜等少量粮食。“每天就煮点稀饭,放点盐,每人分一小杯,没有人抱怨,也不知道要被困多久,也没有人因此贪婪。特别是有个年轻小哥,他是个退役军人,可能比我还年轻,但一直跟我们传授野外生存的经验,不断鼓励我们。”陈绚提到,粮食稀缺,队伍中有个孕妇,大家都不约而同默认她可以多吃一点。
在稍作休整后,这支队伍有了分工,有熟悉路况的人试图走出去,想打探一些消息;有人开始在附近收集食材;有人不断努力调节气氛,鼓舞士气……“其实大家都是萍水相逢,完全不相识,但是在经历这么一场大灾后,十分自然地团结在一起,是因为有彼此的帮助,才能撑下来。”王灿林说道。
队伍待的地方旁边有条小河,最初的两三天里,断断续续有当地人沿着河经过这一被天灾闭塞的小地,顺着流水带来的消息并不好,“说是发生了大地震,就跟当年唐山大地震一样”。探路人也没能带来好消息,原本的山路完全被阻断,山石并未停止滚落,余震不断,翻腾的沙尘迷眼。陈绚待在原地,不免有些害怕:“我们待的地方,就是沿着河的一处低地,有人传地震会不会造成堰塞湖把我们都冲走,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走好还是不好走。”
在动荡中惶恐,但也有动容。“我们被困在那里的时候,偶尔会有当地人路过,他们是去找自己的家人”,当地山体陡,山石尖锐,余震不断,在其中穿行,一不小心就会丧命,“路被断了,还有那么危险的余震,但他们也顾不上太多,经过我们队伍时,也不会停下来歇多久,就是一直走。”陈绚说道。
被困大约第三天,有直升飞机掠过被困队伍的上方,未停留,让众人激动不止;第五天,阿坝军分区的战士突破山石封锁,进来营救,但只能先抬出伤员,带走十几人,并留下一些食物。
“这个时候大家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,已经有救援队伍知道我们的位置了,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而已,我们只要等待就行。”在王灿林的记忆里,除了最开始的害怕和慌乱,队伍总体还是比较积极的,“大家聚在一起会更安心”。
陈绚想起这段经历,总要感谢当地的村民:“他们会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给大家,四处打听消息,还一直鼓励我们。”她还会想起当地村民的乐观——有村民在附近的房屋里翻出一副扑克牌,地震撕裂这片土地,相比起只是在此停留一程的旅客们,村民们面对的是被摧毁的家园,他们就在这片废墟上打牌。“我这个外地人还在担心一些有的没的事情的时候,他们就已经开始面对生活了。”陈绚说道。
但也有沉默的时候。路过的人传来消息,5月19日为全国哀悼日,这一天,悲壮和伤感在队伍里隐现。也是这一天,在被困七天后,这支守望相助的队伍迎来阿坝军分区的救援部队,王灿林和陈绚随着队伍被送往县城,随后返回广东。
灾难过后 生活继续
王灿林还记得当时婚假是13天,第一天他们就到了四川,回到深圳时刚好是最后一天,隔天,他就如常去上班了,灾难过后,生活继续。起初,这对新婚夫妇是想在四川拍一组婚纱照,最终没能实现,这些年也再没有补拍过。
15年的时间里,王灿林和陈绚很少会刻意地回忆起这段经历。地震过后的头几年,王灿林还会跟当时结识的朋友发发短信,或是用文字写写当时的故事,但时间的柔软抻长了一切,让清晰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:“这段经历可能在前几年的烙印会更深一点,但越往后就慢慢内化成我的某一部分,这一部分不是一定具有辨识度,或者一定要单独切割出来,但它确实影响了我。”
在陈绚的回忆里,这种辨识度存在的可能性更低些,相比起丈夫的豁达,她的情绪更为隐秘和复杂,难以言表,以至于不太愿意主动谈论这件事,直到最近这几年,才慢慢感觉好一点。“心里头有害怕,也有其他东西,我当时回来之后就觉得要锻炼身体,在大自然面前,在这种大灾难面前,人类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,但是我们这么多人在野外被困了七天,还能活下来,人类又真的很有潜力。”
在无常面前无能为力,又见识到渺小的潜力,复杂的情绪冲击过,剩下的事情显得纯粹了些,“这段经历之后,我们看世界、看事情的视角会更简单些,更懂得感恩。毕竟我们还是很幸运的,有很多人在这场灾难面前没得选,就留在这场灾难里了。”王灿林说道。